和意气相投的伙伴在一起
和意气相投的伙伴在一起
如果一个人的身边，有个最要好的朋友，那就什么都不用怕。——在给一套系列绘本所撰写的导读中，我写下了这样的开头。
那是一套从国外引进的、适合低幼儿童阅读的绘本，故事单纯、明朗却又那么牵动人心：一个小孩子和一个柔软的小玩偶，他们形影不离，萌哒哒地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。
这样的故事，在很多绘本里出现过，比如说《噢，美丽的巴拿马》中，小熊和小老虎用一段兜兜转转的巴拿马之旅，向我们证明了这样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：有个意气相投的好朋友，就什么都不用怕。
高居豆瓣评分榜首的韩剧《请回答1988》，也正是用一大段让我们不断回眸的时光，再次帮我们印证了心底最深的渴望与柔情：和你、和你们在一起，真的、真的很重要。曾经有段时间，在各种场合与机缘下与《请回答1988》相遇。那时，我还没有看过这部热播的韩剧，但听的次数多了，不由得也从网上搜了简介来看，但看过后心中依然纳闷：小儿女的青涩爱情，凡俗的人间烟火，不过是影视剧里惯常表现的主题，何以能引动如此的粉丝效应？
直到有一天，忘了是在怎样的驱动下，我静下心来，点开了这部韩剧。谁知竟一发不可收，已经轻易不再熬夜追剧的我，居然打破了自己的惯例，一次次在静夜里热泪长流。
首尔市道峰区双门洞，五个家庭和五个生于1971年的孩子，融洽的邻里关系，守望相助的传统人情，生活的美好与艰辛里，是少年们成长的隐微心路，而1988年汉城奥运会的召开，则让十八岁的花季有了更加激动人心的色彩……
这般亲切的时光影像，让人不由得想起属于自己的“1988”。十五六岁的年纪，开始有了懵懂的渴望与热爱，也开始有了莫名的烦恼与忧愁。在繁重功课的间隙，在无数个课间和放学后的黄昏，我们也会像韩剧里的少男少女一样，三三两两聚到一起，说什么、做什么似乎都不是最重要的，关键是，在这忙里偷闲的光阴里，心意相投的伙伴同窗能够亲密地在一起。
不久前读到一篇高中生的文字，抒写的是疫情期间的“孤独迷思”。从最初逃离喧嚣世界后生发出的不必频繁地与人交往的“庆幸”，到逐渐陷入郁闷与寂寥，体会到“只差三两知心好友”的缺憾，及至终于认识到生而为人社会性的根深蒂固，明了人间的情感竟然是那样珍贵和必要——浓郁的文学性表达，如藤蔓般滋生的情绪体验，传达的，是这个特定年龄阶段的生命个体对于自我与他人、自我与世界的关系的思考。
所以，疫情期间，当很多家长都在焦虑网上学习效果不如现场教学时，儿童心理学家所担心的却是：孩子们隔离在家的这段时间，彻底没有了玩伴。而专家同时也告诉我们，孩子们在彼此互动中所获得的思维锻炼和精神成长，是老师和家长所无法给予的。
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时，正值六一儿童节。我所在的一个读书群里，群主发起了对往昔儿童节的回忆。在“50后”“60后”“70后”的老阿姨们的回忆里，无一例外都缺不了快乐的小伙伴，和伙伴们一起游园、一起跳新疆舞，一起分享汽水和五分钱的红豆冰棍……标配应该是那首耳熟能详的《让我们荡起双桨》，或者罗大佑的《童年》。
在后疫情时代的这个特殊的儿童节里，读着这样的文字，才越发觉得有些珍贵的东西，已经和童年一起远去，比如说那些可以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自由时光。
在我撰写了那篇名为《和你在一起》的绘本导读之后，编辑曾经专门和我商量，希望我能从哲理性的角度来聚焦和诠释这套绘本，因为用某个特定的主题来统摄丛书会更有“看点”。我并非不理解出版界的“营销攻略”，但是我也真的不想违逆本心去修改我的文字。这套绘本最打动我的，不是所谓的“哲理”，而是那份相濡以沫的深情，是一个初涉世的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依恋与陪伴。
看《请回答1988》时，尤其羡慕阿泽家的小聚会。每每阿泽比赛归来，或者过生日等重要的时节，几个伙伴就会相约着，聚到阿泽的小屋里。这时候，大人们还会善解人意地给孩子们买来炸鸡，而阿泽也常常会慷慨地拿出自己的奖金为伙伴们订购美食。大家一起听歌，一起为周润发、张国荣着迷，或者一起分享烦恼探讨爱情，还会一起乐呵呵地看不会跳舞的德善跳舞……每每想起这些场景，就会想起寒夜里汩汩冒着热气的火锅，再冰冷再干涸的心，也会在这样氤氲的暖意中被融化吧。
台湾女作家三毛给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字“Echo”，它来源于希腊神话中的Echo女神，而在英语里，“echo”是“回声”的意思。我们中很多人，就像三毛一样，终其一生，都在苦苦等待和寻求人世间那个可以回应到自己的灵魂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《请回答1988》中的少年们是幸运的，他们在最好的时光里，收获了最好的伙伴。在这部剧中，特别有一段诗意的黑白影像，追溯了几个伙伴的人生初相识。六七岁时候的德善，还是一个眼睛小小的、有着婴儿肥的小胖丫头，当小阿泽骑车摔伤，是小姑娘德善，用自己并不有力的臂膀，笨拙而费劲地背起了这个怯生生的男孩……那一刻，小女孩已经化身为知心的小姐姐、勇敢的小母亲。这段无声的温情讲述，会让我们每个人瞬间回到小时候，想起大院里、小巷中，那些亲爱的姐妹兄弟。
“真正的独立正是在孩子背对成人，走向同伴的那一刻开始的。”——诚如斯言。
而多年以后，同样是这个看似粗心大意的姑娘，陪同阿泽去中国参加围棋大赛并细心地呵护照顾他。而阿泽这个从小失去母亲、内心敏感的年轻的围棋大师，也唯有在发小的照料下，才能够安稳地睡个好觉。因此，我们也就不难理解，为什么若干年后，阿泽即便错过最重要的职业比赛，也要在那个最关键的时刻奔跑着去寻找心爱的德善。
不由得又想起那套幼儿系列绘本中，有一册是写孩子丢失了心爱的小玩偶，于是满世界去寻找。那幅孩子跪在水池边，费劲地用小棍子在水里搜寻小玩偶的画面，想起来真是让人感动又心疼。人之初的良知与善端，生命彼此的承诺与托付，就这样开启于对一个小玩偶的牵挂与呵护中。
耳边仿佛回响起年少时听过的那首歌：“落雨也不怕，落雪也不怕，就算寒冷大风雪落下，能够见到他……”和你在一起，真的很重要！那些亲爱的人，总能让我们一往无前、义无反顾。
（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、文学博士）
《中国教育报》2021年06月02日第9版
作者：杜霞
